寻淮

沧海桑田

无月

cp向,陵越/屠苏

摸鱼复摸鱼,无剧情,我流ooc,还没清完,我lay了







    宁城坐东泰八里,近秦淮岸,以风月著。


    是夜,风月残缺,独风,无月。


    暴雨如注,星晦灯烁,云稠雾酽,搅作一捧滚茶泼烫人间,接连半月绵雨霏霏,原夜一轮月遭歹谋杀,絮絮皎皎月色伴雨成河,一股股拧起来,夜半发作,瓢泼雨声如鼓,雨怒成洪。


    原是雨声煞月。


    台阁灯花几闪,窗敞未闭,被风卷着来回摇撞,檐如翚飞,角铃哑息,微微颤颤一朵昏灯,在这招摇风雨里几欲支撑不住。


    剑客是在灯灭那一瞬动手的。


    “你便是焚寂?”​剑客一身黑衣,雨夜伏行而滴水不沾,一双弯剑犹蛇身细长,背于身侧,拉出些银丝月钩似的寒光。


    他声似碳烧,能叫人听出是被弄坏过的嗓子,极哑极低,​加之身如鬼魅,斗笠遮面,暗室里悄然至人身前,活似了地狱阎王手下司管勾魂恶鬼,倘叫孩童见到,必定要吓得直哭爹喊娘。


    但他身前的少年仿如未觉。​


    少年​面前置一圆几,剑客眼力过人,黑暗中仍旧明目,自是扫一眼便清清楚楚。左摆玲珑糕点,右放青蔬食肉,不至金珍玉馐,却也都是这听风台的招牌好菜,江夏昌鱼,连山新笋,吃的是一精一熨二字。


    此般季节,竟也还有一盘肉润晶莹的果食,正是苏子诗中绝口高赞“先生洗盏酌桂醑,冰盘荐此赪虬珠”红纱玉肤的荔枝,江淮岸不产此果,从蛮南之地运输次是,精装鬻市,新鲜如斯,要价不菲。又茶酒皆备,香染交浸,沸煮如串,滚嚣连珠,风雨夜煎茶温酒,享的倒是一个雅。


    ​少年提箸,夹了一筷新笋,递到嘴边,一副才像是发现了面前有人的模样,顿了手道:“千里莼丝,末下盐豉,客人夜伏辛苦,不如坐下,一食再行?”


    当为戏言挑衅,但少年面上没有表情,​一番话说得毫无起伏,便失了几分灵气,却也足够叫剑客恼怒了。


    ​心下冷笑,猛一递剑,又觉不对,哑声问:“是个瞎子?”


    ​少年一双眸目形如长叶,眸中却未有半点神采,室灯已熄,他连一丝慌乱也没有,黑暗中眼睛半晌才一眨,木木的,丝毫不见转动顾盼的灵动。


    竟是个​瞽人。


    剑客迟疑了。


    ​“你找焚寂?那你寻错人了。”


    突地一声笑,剑客手中的剑被人挑开,伴随着话音落地,湿淋淋地从窗边漶漫出一股雨腥之气。


    ​今夜如此疾风骤雨已是难遇,竟还有一人自雨中行,同样是从窗一跃而入。但这人并非夜衣,一身蓝袍,裤脚被雨浸湿,高冠束发,因风雨疾猛,些许微散,发丝贴着脸,倒是勾出一张俊朗面目来,着笼水气,既纵狼狈,掩不消通体不凡气态,他手中还有一柄被吹变形的伞,顺着竹木伞骨一汩一汩地朝下淌着雨,显然方从雨中来。


    ​来人定定站在少年身前,未见多动,手中一把长剑已然出鞘,雨伞滚在地上啪嗒一声响。


    “你要寻焚寂,当先问我。”​在少年身前站定的人先动剑,一剑直朝剑客前胸命穴逼去,要的是先发制人。


    剑客提剑一避,斗笠下一双吊眼狠狠一斜,笑了:“天墉的剑法。”手下没再留情,弯剑动似蛰蛇,春雷醒螽,走的是轻狠门子,招招毒辣,口中定音,“你就是天墉叛徒陵越,焚寂,错不了了。”


   陵越侧身以避,对方一击未中,左手变拳,力道凶猛,朝他喉颈要害扫来,陵越避闪不及,捻咒施法,险险护住命门,那剑客步步紧逼,拳变为钩爪,直攻他胸腹几处要穴,阴辣无比,每一次出手都是既狠又实,无一招空把式。


    甫一交手,陵越已认出对方正是江湖奇客榜的老三,哑客。此人在江湖上素有阴辣狠毒之名,不仅喜走偏锋之式,更精蛊毒之术,极为难缠,性格孤僻怪异,但凡看中的宝物,不夺入手,绝不罢休。


    他携百里一路北上,已不知遇到这几遭围追堵杀。他虽自幼习武,兼修道法,但毕竟年轻,资质未足,不说心计招法能否与之一敌,就算能与之一战……


    陵越暗暗紧了紧手中的剑,胸前伤口隐隐作痛,他虽外在看不出狼狈,内里却早是强弩之末,只他不敢表露,不表露尚有一搏之机,如若被对方看穿,就再无半点机会。


    又怎知哑客早看出他不敌,阴哑嗓音,冷笑一声:“你身负重伤,自身难保,何苦死撑,把自己折腾到这般境地,便只为保一不祥之人?”


    陵越心下一惊,心中一沉,却也冷笑,气势不落:“都说哑客战时少言,几时也也讲这般多废话,可是怕了?”


    “无知小子。”哑客冷哼,却未遭他激怒,不落这言语激将,将一双弯剑合拢,道:“我少时初出江湖,曾受天墉恩惠,你是掌门弟子,我不想杀你,只把焚寂交予我,大可放你一马。”


    陵越正要答话,那盲目少年却直直朝他走来,一手按于他握剑的手上,并不言语,手直朝他胸口刀伤上摸去,面上没有表情,一双黑漆眼珠不聚焦,此刻却直直盯着陵越,也不问话,只喊:“师兄。”


    陵越强勉一笑,想避开他手,却见百里屠苏并未等他反应,转过身去。


    又一片疾风骤雨倾进,他二人正在窗边,斜斜潲了一身,百里屠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语气淡淡,话落在哑客耳中却狂妄至极:


    “你不是我的对手。”


    陵越一惊,侧身将他护在身后,怒道:“屠苏,不可。”


    哑客舔舔嘴唇,咧嘴一笑,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声响,听起来极为骇人,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,“焚寂嗜血,你却处处护他,他命格如此,你便是一时不叫他手染血腥,还能护他一世不成?”


    陵越一手护住百里,一面答道:“你既知他就是宿主,必定亦知剑灵难分,剑主一死,焚寂就是一把废铁,你又不能驱得焚寂为己所用,何苦纠缠?”


    哑客大笑,“竟不知该夸你聪慧还是笑你痴愚,那你呢,你又何苦做到这一步,连命都不顾?”


    他声灌内力,以音作刀,陵越本就有伤,一时不备,被这一袭激的胸间气血翻涌,嘴中便弥出腥气,四肢百骸都抽冷子发着疼,一口腥血涌至喉口,连着眼前也开始重影错乱。


    哑客骤然出剑,剑锋直逼百里屠苏去,陵越已不及阻拦,眼睁睁见那弯剑击去,又眼睁睁见百里屠苏夹住那利刃,一错,手指划破,渗出血滴。


    哑客受血刺激,神色渐着几分痴颠之色,“若能与焚寂一战,成其开刃亡魂,倒也不枉此生。”


    又上前跨步,意欲挣脱百里屠苏的钳制,大战一场。


    百里却无心与他交战,先前哑客身行已如鬼魅,此刻百里屠苏行进间更是未若点地,须臾间身形瞬移,干脆利落钳住哑客咽喉,连哑客也未反应过来,掐在喉间的手便狠狠一收,压的他喉管嚯嚯发声,却是喘气不得,本能一吓,眦目裂眼,瞪着百里屠苏,手作鹰爪,朝他抓去。


    陵越同样一惊,胸喉处堵了一口血污,发不出声来。


    百里另只手拧住哑客那只鹰爪,冷着一张脸,眉心一点窄红,有善相,却又骇人,眼睛无神,只是空空发寒,似是手染血腥坠入恶道的观音,手起手落,把哑客整只胳膊卸了,手自腕骨处生生大力折断。擒住咽喉的手同样锁紧,收缩,分毫不留情,未息哑客已是满脸涨红,额上青筋暴起,从颈脖处又泛出酱色,喉咙里连一丝声响都再发不出,眼见要窒气,翻着一双不甘的眼睛死死盯着擒住他之人。


    一介怪客枭侠,在这身量未足的少年面前竟如儿童手下逗玩的蚂蚱,生杀尽归他人之手,一切凭人发落。


    百里屠苏猛一抽手,哑客颈上留下手指在其上掐过的深深指痕,手指抠过之处已留血洞,汩汩出血,却不致死,百里道:“我不杀你,不是留情。”


    他从桌案上取了一只巾帕,就着雨水,把手指上血迹擦了干净,起身向陵越走去,“是我师兄不愿我杀人。”


    陵越心中泛起一分苦涩,不知如何开口,心知他所隐瞒之事早无处可匿,果听百里屠苏问:“何故我双目失明,师兄又何故陷入这众叛亲离的境地,何故成众矢之的?”


    “师兄,你在骗我。”他顿了顿,半边脸恰落幽暗窗光之下,竟把一双盲目映照雪亮,他轻呢道:“一直在骗我。”


    少年眼中映上晦涩的光,隐隐摄摄,一双盲目,竟是擒住他记忆里当忘不忘、当放不放的种种魇象,与他头一次见少年时那一双孩童圆眼瞥过来的雪亮稳稳相契,狠狠正中他心尖一方痛穴,如梗锥一针这世间再怨毒不过的尖刺,疼得陵越几乎颤抖起来。


    “你说我忽而失明,是幼疾复发之故,其实是焚寂煞气侵入,筋脉难承,无从发泄所致;说师傅安排我们下天墉去昆仑,是为寻道医求雪池之水,其实是师门密议将我处死,你违规私行,冒死将我带出,故惹这一路追杀;说为我庆生,点备一席菜肴,又说还有一物未取,其实是你孤身去引围杀之人。你这一路杀人无数,却未叫我闻见一丝血腥。”他语调不缓不慢,直逼陵越。


    偏生是这个叫百里屠苏的人,叫陵越一张与剑客讥诮不落分毫的唇舌全然失了效用,两爿唇瓣起起合合,再说不出一个字来,千词百言,涌到唇边成了一个缄。


    如今这缄化作了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喟叹,他一向不善言辞不轻易开口的师弟说起话来反倒咄咄逼人字字珠玑。


    是,他是在骗他,可恨他骗得卑劣,​骗不过该骗之人,如今问至面前,竟也编不出一字勉能入耳的温言来圆。


    最后嚅嗫,也只喊出两字:“……屠苏。”


    百里笑了笑,“师兄不想让我知道,我就不知道。”他只把手伸出去,从陵越腰窝抚上去,那里亦有一枚新伤,“不想我杀人,我亦不杀人。”


    他未长足,抵至身前额首方至陵越下颌,于是轻轻踮脚,捧住陵越,把嘴唇吻在他眼睫之上,吐出些含糊言语:“师兄想怎样,我就怎样……师兄想做什么都可以,但是师兄不能伤而不言,什么都不让我知道。”


    陵越执剑的手松了,剑直直落到地上,啪嗒一声清响,直生了一个罔顾伦理,叛师背门​也比不得半分来的荒唐念头,是多年魇象成魔,是经日心事为烙,少年的手探到腰窝,按着伤口,生疼且痛快,这伤口似乎从腰长过心房,长过唇腔,最终顿在眼皮半甲之上,血淋淋地被人用舌头抵着轻扫,疼痛,世俗,荒谬,如血迹般一扫而光。


    荒谬如何,唯剩一句,吻下去。


    马蹄遽止,暴雨成河,便吻下去。​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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