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淮

沧海桑田

吻颈之交

张启山/陈深

旧坑摸鱼,无剧情,别当真




    有人说流莺嗓子不好,张启山不这么觉得,张启山觉得那不得当正得当。反正是看上眼了,不好的落在眼里也是好的,搁别人那不得当的放他这,全成了熨帖,戏词唱到心口上,绕着转着打着。


    既有人专评莺莺燕燕的喉嗓,又有人专评角儿们的扮相走派。张启山不知道外界有没有人来细致评一评他手底下这人的样貌,细致地评。


    他手划过陈深的脸,从鬓角走下去,划过眉尾,眼角,自鼻梁再下,抵在犹如浆果般饱满的唇上。


    他的眼尾并不上挑,反而是有点下撇的内双,宛若收了翅膀的鸟雀的一扫剪影,敛着情绪,只剩了顺从,听话地伏着身子,暧昧地贴着,离唇尚有一些距离,也是暧昧的距离,鼻息和吐气能似有若无地触到,热的温度,唇是热的,他唇快挨到的也是热的,两者就快要挨在一起。


    张启山去托他的下颌,陈深也就凭他托着,一抬颌,垂着的鸟羽就开了,两只蛰起的眼,带着情热中难耐的,湿漉漉的幽漆,转着朝上一瞥,张开了,也是半开不开,半阖不阖地微拢着。


    而后一笑,眼睛弯起来了,盛着的水光就跟着晃。他张开唇,牙齿咬住抵在下唇上的手指,两尾上瞥的眼盯着人,也是缠绵的,风情无边的。


    陈深的瞳眼足够黑,也足够大,眼角总是红,时时刻刻,醒着也像微醺不醉,笑着也像轻泣含泪,他又惯把这点用到人心坎儿上,望着人,凝着人,总要含情脉脉,眸又委实太清,明明是风情,便生生多了些幼齿的味道,多了些说不清矜贵,道不明的无辜,被这样望着的人,心下多半不免顿生怜惜。


    再由这样的人斟一酌小酒,三杯下肚,温唇软语,一番情热,自是千言万语在床第间甘愿掏心掏肺。要说这伎俩也再浅显卑劣不过,自古牡丹花下死的绮玩浑话桩桩简单明白,可不就是美人计么?


    可不就是美人计。就有人明白着这个理,还是中这个套,过了勾魂鬼,再跪阎罗门,判官一审,嘿,是给迷昏了头,甘心做这花下鬼呢,便连诉冤也再怨不着他人了。


    厉害就厉害在这。


    张启山托起放在案桌上的香槟,小啜一口再看,还是得感叹由这人来做流莺实在是万般熨帖,连他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,盯得久了,暖灯下一晃神,也觉得漂亮得太打眼,看得人心猿意马。


    ​陈深去讨他手里的酒,汗津津懒洋洋地拿鼻子嗅,像睡在房檐下晒太阳的猫儿,一身筋骨都化了,只剩一个尾巴尖动来动去,拎不起什么劲儿。


    他就着张启山的杯盏偷酒,张启山顺势搂住他,凑到他耳后,一口咬住,含着耳垂吐字模糊地戏谑:“这么馋?”


    齿牙一错,从舌尖弥散开一股腥甜的血气,​张启山舔了一下自己咬出来的伤口,陈深觉得耳垂一疼,接着是痒。


    张启山笑了,问他:“你闻到了吗,血腥气?”​


    陈深不自觉打了个激灵,身体一僵,原本懒软无骨的脊背也发力弓起来。


    因为张启山的嘴唇挨着他的耳朵,呼吸一下就有一股热气朝耳道里钻,热热的,​但是真正让他本能一个激灵的是张启山在他耳边说的话:


    “是不是,小麻雀?”​


    陈深眼睛一眯,眼里头仍有笑,只是薄了,淡了,好似是层带久了的面纱,轻易不会放下来,让他时时刻刻看起来对一切事物游刃有余,左右逢源,此刻那层笑意薄了,衬着他微瞥下的眼角,嘴角呼应着半扬,便不像笑了,半讥诮半嘲讽,整张原本多情脉脉的脸显得有些刻薄到不近人情,鞘里包着晦涩难明的东西,镌着利光,险些要拔出来,只是没到时机。


    他把嘴唇移离酒杯,自知张启山既然敢这么问,就绝不是试探,而是十拿十稳的把握。


    同聪明人打交道,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没意思,索性收了一身懒骨,从他身上跨下来,赤脚点在地上,一屁股坐到张启山身侧那把椅上去,把衣服拢了拢,叠着腿,从案几烟夹里摸一根烟,往嘴里一递,完全不客气,向着张启山,下巴一扬一点,伸手道:“火。”


    张启山未遂他愿,拿着火机径自点着一根,吞云吐雾吸着,不说话。


    陈深不端了,就懒得再跟他推诿调情兜圈子,单刀直入,问道:“你认识那个顾姓警官,同他是什么关系?”​


    张启山没含糊,直问直答道:“一面之缘。”​


    陈深的眼睫颤了颤,他夺过张启山手里的烟,​就着他刚刚抽过的烟嘴吸了一口,眉棱一挑,“跟程霆呢?”


    张启山也笑了,贴近他,​捉住他的手腕把他手抬起来,抽他手指间夹着的烟,陈深手指挨着他的下巴也不老实,在他冒青影的下巴上摩挲着,张启山呼气鼻息全打在他掌心,结果搞得两个人都痒。湿漉漉的烟嘴在他们之间暧昧辗转,仿佛离了烟就成了哑巴,又像是某种仪式。


    张启山吐了烟,隔着​烟气,慢慢道:


  “生死之交。”


    陈深闻言咬了咬后槽牙,气的。这人早就知道他的身份,半天都是拿他当猴子耍,还平白遭他咬了一口。


    不过大局为重,陈深自来公私拎得分明,断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计较,只是不扳回去实在又不服气,跟美人往大了计较这事儿显得肚量太小,从哪摔的当然要从哪找回场。


   陈深抱手一笑,忽而话音一转,问:“那跟我呢?”


    张启山不慌不忙,把问题抛回去,“你想成为什么?”


    陈深笑了,笑得意味难明,颇有深意,伸出一只手臂,勾住张启山的脖子,示意他俯耳朵下来。


    张启山顺劲俯下身。陈深的嘴唇贴上他耳朵,微弱热气吐了两口,张启山正觉他要说话,兀地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擒紧,腺体猛地一疼——


    是谁唇齿相贴,缱绻狠毒,有如蛰身潜形的毒蛛,冷不丁缚网见红,未尝血色绝不肯轻易作罢。


    陈深知道自己这事做的缺德,倒也晓得见好就收,咬了一口就立即松开,牙上还沾了血,他舔舔嘴唇,把齿间一点腥味咽进去,好整以暇地望着张启山,笑道:“吻颈之交吧。”


    他没有放出信息素,不是标记,单纯的肢体刺激,但这样被人突然咬了一口腺体无论是谁都受不了,饶是张启山也本能地哼了一声,遭到同性攻击,呼吸蓦地重了,等陈深起来,他伸手摸了一下,手指上沾上一片红。


    他看了看手指上的血,没生气,他盯着笑得坦荡的陈深,两眼微睐,看不出情绪,随即亦拊掌,笑起来:


“好一个吻颈之交。”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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